Sunday, October 12, 2008

姑獲鳥之夏 -- 心是妖怪的遊樂園

姑獲鳥,鬼神類也,衣毛為飛鳥,脫毛為女人。...喜取人子養為己子。 --- 本草綱目/明.李時珍

盛夏,酷熱難當,揮之不去的汗水粘膩,間或大雨傾盆,暴起暴落的氣候變化,象徵書中複雜難明的重重事件,看似無關,卻又緊扣相連,俗稱鬼鳥的姑獲鳥,更為它披上陰森詭異的氣氛,單看書名,怪奇小說愛好者很難不被吸引,若抱持欣賞怪奇小說的心態,翻開書頁,恐怕馬上要失望了,作者透過主角之一京極堂主人中禪寺秋彥與好友關口巽的對話,闡述對心理分析的獨特觀點,解釋妖怪的由來,旁及宗教與科學的辯證,冗長對話佔了全書前八分之一的篇幅,十分枯燥,但細加思量,卻令人拍案叫絕,十分精彩,若將它當成教科書,這篇等於是理論基礎,而故事主體則成為驗證理論正確性的例子,假如京極夏彥本人從事教職,應該是很優秀的老師吧!

「世上沒有不可思議的事」,是京極堂主人的口頭禪,也是全書的宗旨,任何事件都有解答,端看是否站在正確的角度來觀測,女子懷胎二十個月,密室消失事件,醫院連續失嬰,附身家族的詛咒,人體實驗的傳聞,彷彿集合數宗推理案件於一書,龐雜的主線支線,卻在這句簡單的大前提下,輕易解開了,過程是那麼的雲淡風輕,甚至帶著悲天憫人的溫柔,因為沒有人是加害者,加害者同時也是被害者,當無力抗拒外在環境,而讓自己成了加害者,我們還能苛求什麼?

作者以這本書推翻傳統推理偵探小說的框架,開出新局,西方推理小說講究理性求證,科學辦案,在蛛絲馬跡當中抽絲剝繭,以還原事件因由,找出破案線索,對正常案件,這是正確的辦案方法,但牽涉到妖怪等「不可思議」事件時,便力有未逮了,科學辦案的眼見為憑,讓證據說話,在此全破了功,打從一開始,作者明示腦與心的關係,兩者互相倚賴,也互相欺瞞,任性的心遮蔽真實之眼,可悲的是身陷假想現實的人卻無力自拔,只能如瞎子摸象,無法得窺全豹,線索不再是線索,推理失去立足之點。

京極堂主人並不採推理辦案這一套,而是以更宏觀的角度,用「心」來觀察,直指人心的幽微隱蔽處,因為妖怪正寓居於此,要破妖除怪,只有解開心結,一群人交纏扭曲的心結;置身日本終戰後第七年,破敗中逐漸復興的國家,在朝氣蓬勃背後,有著光怪陸離的另一面,抹不去的戰敗陰霾,聯軍控管下的物資短缺,媚俗的糟粕雜誌、小道消息橫行,有識之士對此惡風流俗只能冷漠以對,京極堂亦是其中之一。然看似不近人情的京極堂,也有著溫情熱血的一面,得知傳聞,便要關口深入調查,隱隱猜出與關口過去的一段往事有關,解開事件之謎當下,亦開啟關口封存的記憶,那段不願回顧,卻實實在在發生過的往事,只有完整面對自己,才能心無罣礙,重獲新生。與其說是為了驅妖除魔,不如說是為了好友才置身事件之內。

盛夏,暴雨過後,又是晴空萬里,或許天邊還亮起一道彩虹,到底這世上有沒有妖怪、幽靈,「確實有,看得見,摸得著,也聽得到聲音,但不存在,所以科學才無法研究。但是只因為科學無法研究就說他們是天馬行空,是不存的話便大錯特錯了。因為實際上就是有。」京極堂主人如是說。人心是妖怪孳生之源,是我們對自己、對萬物下了咒,才產生這些千奇百怪的妖物來,在假想現實裡,他們都是存在的,真實的就像吃飯喝水一樣自然,「這世上沒有什麼不可思議的事呢,關口」, 有什麼好怕的。

Friday, February 15, 2008

我的年節回憶--記童年的一段旅行

這篇是為小孩的寒假作業所寫的,要成為一個現代化的父母真不容易啊!
30年前的臺灣,和現在相比宛如另一個世界,尤其對生長在鄉下的我而言,更是如此。

我們假日常回嘉義縣朴子市看爺爺奶奶,打從出生起,我在那裡渡過十餘個寒暑,純樸的生活,緩慢的步調,時間似乎遺落在這個濱海小鎮,日昇日落,唯一帶來些許變化的,就是幾個重要的節日了,其中最令人期待的正是春節。

因臨近東石沿海,受嘉南平原輻射冷卻的影響,朴子的冬天極為寒冷,每逢入冬,裹上厚重的衣服,真有天寒地凍的味道。當時老家前院尚未舖水泥,夯實的泥土地上長著些許青苔,冬日某個寒冷的清晨,青苔上的露珠結成白色的霜,意味要過年了。

過年對鄉下小孩來說意義重大,或許一成不變的卡其服上多了件嶄新的外套,或許是雙新球鞋,街上的行人變多了,原來都是返鄉遊子,冷清的街道有了不同的面貌,街坊鄰居互相拜訪道恭喜,吃顆糖果討吉利,門前貼著紅紅的春聯,辛勤工作的人們終於獲得假期,市場、商店一律停止營業,到處是歡笑的人群,到處充滿喜氣。這些年來,過年的氣氛愈來愈淡,因為生活形態逐漸轉變,往昔大家所珍視、不容易獲得的,現在卻是輕而易舉,而親友鄰居雞犬相聞的人情味卻逐漸消失。除了年節的歡樂,我最期待的是表兄弟回來,說也奇怪,平時見面機會並不多,聚在一起卻總像多年玩在一起的夥伴,這是血濃於水的羈絆吧!

有一年除夕,表弟妹們沒有回來吃年夜飯,懷著失望的心情上床,隔天莫名其妙被叫醒,明明不用上學啊!原來小阿姨、姨丈帶著表弟們回來了,而且,準備和我家人一起去關子嶺走春。在那個沒有自用轎車、機車的年代,出遊是件大事,大人平時工作極為繁忙,旅行絕對是奢侈的夢想,平時能和爸媽坐車到嘉義市逛街已是心滿意足,從沒想過可以遊覽觀光名勝,當下幾個大人,和一大群小孩,浩浩蕩蕩往嘉義客運站前進。

客運站裡擠滿了人,出遊的、返鄉的,或是其他原因,從沒見過這麼多人擠在如此小的空間裡。半小時一班,擠滿人後開車,剩下的等下一班,我不知等候多久,也許數小時吧,上了車,更是痛苦的開始,柴油味難聞至極,很少搭車的我一下子就暈到吐,車廂內夾雜各式氣味,我相信吐的不止我一人,忍到嘉義市,再到另一個乘車處排隊等待,搭車前往關子嶺,這一路更加顛簸,我覺得幾乎要死在車內,有個好心的大嬸將他攜帶的臉盆翻過來給我當椅子坐,就這樣一路擠到仙草埔,這也是公車站的終點,轉乘更小的巴士上山,折騰到關子嶺已是黃昏,足足花了一整天。

下榻在一家很舊的日式旅館中,睡的是通舖,對我倒不覺得稀奇,平時在家也是這樣睡,當時年紀小,並不知道有泥漿温泉,我們看了浴池裡滾滾冒出髒兮兮的泥巴水,幾個小孩立下決心不洗澡,小孩的決心不重要,一個個還是被抓進去,聽說現在關子嶺的温泉在921地震後已是斷了水源,幸好那時有進去沖一沖。

隔天開始爬山,走過水火同源、碧雲寺到大仙寺再回到仙草埔,這段路著實不短,而且是山路,沖著玩興,邊走邊玩,竟也忘了疲憊。山裡的古剎極為清幽,一路上仍有許多遊客,對比今日關子嶺的冷清,今非昔比的蒼涼由然而生,可能是這段經歷,讓我喜歡遊山玩水吧!

童年時唯一一次出遊,現在回想起來,這趟旅行玩得十分辛苦,更辛苦的是爸媽,也就是你的爺爺奶奶,他們不但要忍受車程,還要忍受抱怨,照顧暈車的小孩,過年時的年味與歡樂,都是他們省吃儉用費心張羅營造出來的,不管時局如何變遷,不變的是父母對子女的付出與關懷,爺爺奶奶之於我,一如我對你們兄弟,再苦再累都願意承受,只求下一代會更好。